01
万籁俱静的深宵,还没上小学的幼童在一场酣畅淋漓的玩耍后有了倦意,等到急促的呼吸稍微平缓之后,便缠着爸爸从书架上取下那本“睡前故事”,招呼妈妈一块坐到床边。
听妈妈说,那是爸爸写的小说,虽然里面还有很多他难以理解的东西,他还是每晚要让爸爸读给他听。
自从经纪人要走齐愿的文稿后已经过去十天,他每晚都在想象着上面那幅“妻贤子孝”的场景,等他和苏若结婚生子,孩子长到五岁时,无论他是否能够理解青葱岁月有多么刻骨铭心,他一定会把自己的小说读给他听,这部人间温情剧多么鲜活,丰满。仲夏的夜仿佛格外漫长,他养成了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习惯——晚上十一点前他不会入睡,而是枕着一条胳膊躺在床上随意幻想,以便能够熬走无处安放的寂寞。
奇怪的是,他不再会把自己代入到任何有小说痕迹的情景之中,他开始渴望在现实中游走,幻想着一些世俗性极强的元素——结婚,生子,为了生计劳神伤魂。仲夏的夜很长,像宿命一般,长的终于让我们逐渐认清了现实的本来面目,熬走了我们的风华正茂和壮志凌云。
每个人,总会在一个特定的时间节点适时低下头,把目光从耀眼的星空转移到凡间的尘埃,不再高高在上,学着顺应那些让他们曾嗤之以鼻的规律与秩序。
进入杂志公司后,齐愿总算知道了出版一本书并不像他原来想象的那么简单,所以他也没有三天两头地联系经纪人去打听出版进度,而是泰然自若地静待佳音,那份从容中也透着按捺不住的浮躁,隔三差五就会从齐愿的眉宇和嘴角显露几次。
他感觉自己漂浮在了半空,随着大块的云朵缓缓平移,惬意闲适,就连拿笔的手都摆脱了引力的束缚,扬在空中。
大脑袋发现他最近几天校的稿子乱七八糟,威胁说下次再看不出主谓不一致这种低级的语法错误就要请他在精神病院工作的表哥来给他把把脉,或者请个法力高深的世外高人过来,看看他是不是让女鬼勾了魂魄。他表面上淡然一笑,心里早就乐不可支,但他很快平复了心里的波动,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东西都买好了吗?”仲夏的深夜,苏若翻了个身,面朝他问道。
他听出了这句话里的不放心和焦虑,赶紧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每次安抚她时,他总会把食指弯成钩儿,在她的鼻梁上刮一下,力度恰到好处,这比一句“放心吧”更能让她高枕无忧。
果然,苏若没再说什么,她知道齐愿从不会在人生大事上做出受人话柄的出格举动,下个礼拜的端午节假期,她就要带他回老家见父母,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绝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回家的路走得不太顺畅,充斥着各种阴差阳错的小插曲,像是上天为他们刻意安排的一样。
前一晚,苏若看了几集肥皂剧,齐愿刷了几篇贱术上的口水文,两人的手机都弹出了电量低的提示,充电插头只有一个,他们都以为对方会去用,结果谁都没有用。
睡梦中,他们的手机都因没了电而自动关机,结果可想而知,齐愿在苏若一阵凄厉的叫喊声中惊醒过来,慌乱中他把两条腿套进了一条裤腿中,脚下拌蒜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们在互相埋怨中堵在了取卡处,一刻钟后,车辆才驶入了G35高速,齐愿第一次开车上高速,大脑中一片空白,偏偏平时话唠似的导航在第一个岔口扮起了沉默,半分钟后,齐愿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只能硬着头皮开了半个小时,出了收费站又掉头驶入。
抵达苏若家时,已经接近中午12点,两个人像丢盔弃甲的逃兵从车里狼狈钻出,手忙脚乱地开始往屋里搬礼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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