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约三十里,所处地理位置极佳。

冥水从城下流过,在凹地上形成了一个水平如镜的大湖,名叫河仓湖,湖水清澈蔚蓝,岸边摇曳着芦苇和红柳。

再往南走是一片巨大的沼泽,而北边则是一望无际的浩瀚沙海。

小城被沙和水环拥着,十分隐蔽安全。

城内储备着供给玉门关、阳关及西边所有军士的粮秣,守卫森严,闲杂人等不可随意进入。

云安将旁人留在城外,自己入城巡查,不多时便出来了。

一行人正准备打马回营,突然,云安目视前方,也不知是对谁说了句:“都看到了?”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众人皆是一脸茫然,而在这众脸茫然之中,只有一个人,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是林娇生。

他此刻忽地明白了云安今天领他在玉门关、河仓城走这一趟的真正目的。

原来并非是因为乔霜咕哝了几句,说他想看玉门关,云安就带他来看了。

真正的原因是,他的父亲是河西国派来的巡检令,他是被他父亲扔来军营的好大儿,他和云安虽然摸不透彼此的立场和态度,但有一件事,却是大家心里都清楚的。

——所有人都知道,此刻的形势不过权宜罢了,敦煌跟河西国之间定会有一场硬仗。

河西王沮渠玄山凶狠残暴,不可能放任李氏占据敦煌太久,哪怕已经俯首称臣,卑躬屈膝。

可是现在,林蔚,你看到了吗?

看到玉门关的熙来攘往和河仓城的仓廪殷实了吗?

这些都是敦煌城屹立河西的基石,是一棵巨树深深扎进泥土里的根。

如果一座城有了扎进大地深处的根,它就不再害怕兵燹,也不再畏惧豺狼。

纵然饿虎饥鹰在侧,未来生死无定,可敦煌的兵士们、百姓们仍旧奕奕地活着,哪怕脚踩碎冰,头顶寒锋,他们也会勇敢地活下去。

——我们有幸长在如此辽阔的土地上,无论多少战火,都烧不尽这与生俱来的旷达和韧性。

林娇生明白了,云安今天带他来玉门关的目的,既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同时也给他展示了两个词:

一个词是生命,另一个词是家园。

*

回营的路上,云安仿佛不是骑着马,而是乘着风一般,一声呼啸,长鞭破风,那匹枣红色牝马也如脱缰一般撒腿狂奔起来。

她红衣银甲,甲胄映着早已攀上中天的烈日,纵然烈日如火烧,也挡不住这遍身无与伦比的锋锐之气。

此刻,天地都是空旷的,人在这空旷之中,赤心澹荡,石火激尘,飞沙走砾也快意,山呼海啸亦淋漓。

其他人在身后努力策马想要跟上云安,却仍旧被她甩下。

“将军——,慢点儿跑——”

有人忍不住高声唤她。

听到喊声,云安在马上回过头来,冲着被甩在身后的众人轻轻一笑。

刹那间,头顶的阳光更明烈了些。

林娇生呼吸一滞。

他突然想到,自他来到敦煌,认识云安,从没见她笑过。

她的喜怒哀乐都极其平淡,似有若无,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捆着,又或者是丢了什么能让她欢欣展颜的物事。

可是今天,在这碎石遍地的荒寂中策马飞驰的云将军,在这野天野地之间回眸一笑。

——她回眸一笑,没有什么百媚生,却仿佛有无尽的长风吹向无尽的莽原。

那一刻,她的笑容里有山崩地裂的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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