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的时候,眯缝着的眼睛竟睁开了些,他的瞳仁极小,睁开眼非但不可亲,反而有些惊悚的意味,于是整张脸看起来奇异而荒诞,不幸目睹了他这个表情的人,晚上回去不约而同地做了噩梦,其中包括林珑。
林惊蛰却安然不动,如同一棵挺直的松树,他的声音振聋发聩似的响起来,是傲慢而轻蔑的:“我说黄大人啊,你怎么如此糊涂!我还以为近些年你的学识渊博了些,可谁知道如今,竟连人死了还是活着都不知道。我该说我看错了你,还是在意料之中呢?依我看啊,您和当年登门拜访时候没有两样呢!”
这句话真是致命打击,对于黄如意来说,更带了羞辱的意味,这意味着林惊蛰非但没有为当年的辱骂而惭愧,反而拿他当成一个笑话。他一直告诉自己这些刁民不懂事不会说话没脑子,聊以安慰,谁知道这林惊蛰一句话,就将他心中郁积的愤怒全部引了出来。
一瞬间,黄如意几乎气得头顶生烟,然而头顶又没有孔,故而只能鼻孔出气,脸胀得通红。他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冷笑,道:“哦?你倒是说说,我哪里说错了?难不成这王舜臣将军还活着?你若是真能证明他没有死,我就饶你死罪,既往不咎!”
黄如意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恢复了平静。普通人信口雌黄不要紧,可他这样一个大官员敢这样说,一定就有充足的底气。
林惊蛰提高了声音:“黄大人说得倒是如此宽宏,可我何罪之有?我既无谋反之心,也无杀人之力。我若是真想杀人,这些侍卫早就能感受到我的杀气,将我就地正法了,是不是?这是武学的东西,可武术与医术相通,我多少也懂些。医者持刀从不杀人,只会被人杀死,希望黄大人好歹能明白这个基本的道理。然后——”他看着准备走上来的两个侍卫,指了指躺着的王舜臣,道,“你们见过的死人不少了吧?怎么连真死还是假死,都不知道?”
两个侍卫相顾愕然,一个不出声,一个开口道:“他已气息全无,这不叫死,什么叫做死?”
这个侍卫也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疑问。人们窃窃私语着,心想,难道看到的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局?
一场请君入瓮的局,却意外被这个医者所破?
林惊蛰微微一笑,转身朝着围观的人群,弯腰施了一礼,道:“各位放心,此人并不曾死去。我这就让他‘活过来’。”
这是他到这里之后的第一次行礼。
就是不向着黄如意弯腰,再次气他半死,而且吃惊。
而且是,一边吃惊,一边胆战心惊。
“一个人如果死了,会是很多原因。伤重不治,病入膏肓,或者内脏衰竭,都是一个人死亡的可能因素。”林惊蛰冷静地说道,“即使是大宋的传说,王舜臣王偏将,也并不是完美无缺,不老不死、不伤不灭的神明,他也会死。”
黄如意冷笑道:“这就是你失手将他治死的理由吗?”
他的冷笑像一块冷掉的猪油,冰凉肥腻,使人不适。
林惊蛰道:“说话可别太暴露了动机,黄大人。我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动刀,都是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我将他所受的威胁,一个个地去除,当我动完最后一刀,他就脱离了危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刚才他就应该醒过来。”
“那么,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醒呢?”
林惊蛰笑了笑。
“你相信吗?黄大人。人虽是脆弱的,可如果真的要完完全全地死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黄如意一惊:“你什么意思?”
-->>